男女圈 减肥科普 大理寺卿by安妮薇?大理寺

大理寺卿by安妮薇?大理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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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安阳公主之子大理寺卿苏陌忆,是南朝第一神探,风光霁月,天人之姿。却在盛京官场上留下了个神鬼不惧、仙魔不让的凶名。平日高高在上不近人情,审查断案铁面无私,听过最多的话便是“大人饶命”,以明察决秋毫,以严正断清明。却不想,有人能用“大人饶命”这四个字牵出他内心所有的柔软。十二年女扮男装,十年寒窗苦读,林晚卿考入京兆府当录事,凭借过人的办案能力走上刑狱之路,一心想为当年冤死的萧家翻案正名。可是她遇到一个很棘手的男人,软硬不吃,却只愿听一句“大人饶命”……

2、月色冷凝,风吹树影,无声地流转。

3、林晚卿从未觉得周围如此安静过,仿佛整个京兆府都被沉进了一方暗湖,深不见底。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凌乱的脚步,一颗心被拽住往下,越来越沉。

4、大牢外本应该看守的一队衙役不见了。本应紧闭的牢门微敞,被夜风撩动,发出诡异的吱呀声。

5、林晚卿的脚步似乎一瞬间被什么攫住,怔怔地钉在了地上。空气里,是清淡的甜味,带着些暖意,像六月的水蜜桃……微风吹来,甜香散尽,清冽的月光里,却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,还是热的。

6、“王……王虎……”林晚卿怔忡间,方才脊背上的那股凉意直蹿而上,变成脑子里的嗡鸣,突然炸开。她的眼前白了一瞬,连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,听得出明显的嘶哑。

7、她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那间血洗过的牢房。地上四处横陈着当值衙役的尸体,俨然一个屠宰场。他们个个都是一剑封喉,干净利落。空洞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前方,脸上的表情只停留在惊讶的那一刻。

8、林晚卿推开半掩着的牢门,看见王虎躺在地上。他无措地捂着自己快断成两截的脖子,全身抽搐,唇舌嚅动。他看着林晚卿的眼神带着哀求和急切,却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9、“王虎……王虎!”林晚卿失语,除了反复重复这个名字,其他的话都像长了刺,卡在喉咙里,转眼就变成了破碎的音调。

10、浸满冷汗的手摁住了王虎脖子上的伤口,黏腻温热的血就顺着指缝流下,湿了袖口,湿了前襟……

11、“别、别死……没、没事的……”林晚卿手忙脚乱地安慰着,说着毫无意义的话。

12、方才的那股甜味又来了,悄无声息地萦绕着。林晚卿怔住,察觉到手下摁着的那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,垂落到干草垛上,发出嚓嚓的轻响。不对,这响声分明更像是从身后传来的……

13、“铿——”眼前是一道冷白的光,耳边是金属相击的脆响。林晚卿只觉得脸侧一凉,像冬天里被突然贴上一块冰凌。紧接着便是“咚”的一声。那道冷光射入她眼前的墙缝,在跃动的火光下晃着森冷的白。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,才发现鬓边发丝凌乱,指尖上,是殷红的颜色和温热的腥湿。

14、身后适时地响起纷乱的脚步,林晚卿怔忡着转身,只见大牢从入口到尽头次第亮起火光,像一条火龙在眼前展开身体,原本火光幽暗的空间霎时灯火通明。牢房的门被谁重重地推开,拍击在木栏上哐当作响。周围霎时变得很安静,只剩下火把和油灯的哔剥声。

15、火光的背后,远远走来一个人影,他不疾不徐,月白的衣袍如霁月清风。待走到她跟前,看清她的相貌后,他一对剑眉肉眼可见地蹙了起来。

16、苏陌忆薄唇微动,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道:“林录事,怎么又是你?”

17、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子夜的更锣拖着绵长的尾音,散落在寂静的街道,随风漫入京兆府灯火通明的大堂。

18、晃动的烛火下,林晚卿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,一双沾满干涸血迹的手相互拽着,指尖一遍遍地摩挲,像是要蹭掉一层皮。不知是冻的还是受了刺激,她沾了血的下颌一直在发抖。王虎的血迹干掉之后变成红褐色的一块,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,愈发显得没了血色。

19、苏陌忆跟着李京兆进来的时候,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。他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,撩袍坐在了李京兆身旁的位置上。

20、林晚卿一直没什么反应,就算被薄毯兜头罩下,她也只是晃了晃身子,缓缓抬头觑向端坐正堂的李京兆。灯火下,她的半张脸都藏匿在薄毯的阴影里,看不清表情。

21、而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拖起来的李京兆,此刻正一脸的疲倦和愠怒,看向林晚卿的眼神自然就带着点不善。他沉声一哼,将手里的案卷往桌上一砸,便指着林晚卿道:“你可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事?”

22、堂下的人恍若未闻,只悠悠地抬起头,与他的目光对视。那双早时还澄澈灵动的眸子此刻竟是从未见过的晦暗、坚定。她就这么看着李京兆,不言不语,李京兆却没来由地脚下一软,偷偷咽了咽口水。

23、李京兆扯了扯身上有些紧束的官服道:“你……你越权审问罪犯,导致王虎被杀,还平白无故搭上狱卒的几条人命,你……”

24、“你想说什么,说便是。”堂下的人突然张了口,漠然的声音响起,让在场的人都怔了一下。

25、林晚卿回了神,那双原本还有些迷茫的眼睛霎时澄澈起来,映着莹动的火光,格外熠熠生光。

26、李京兆一惊,噎住了,一时也忘了回话。他颤抖着一只手,指向林晚卿道:“你,你……越权在先,失职在后……干涉案件不说,还害死了疑犯!你竟然……”

27、“重要的根本不是我害死了王虎,而是他死了。被谁杀的?为什么要杀他?你不去过问这些事情,却抓住这点细枝末节,是妄想从这里揪出凶手吗?”

28、“大胆!”李京兆瞪着一双睡意惺忪的绿豆眼,声音洪亮,身子却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,“凶手分明就是跟着你找到死牢的!你利用职权之便,让守卫的狱卒放松了警惕,这才酿成大祸。你竟然还敢理直气壮地歪曲事实辱骂本官……”

29、“你难道看不出来吗?”林晚卿拽着鲜血浸透的广袖,掀了身上的薄毯豁然起身道,“王虎无论如何都会死的!杀他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,就算不跟着我,他自己也会找过去。凶犯手法凌厉,下手利落!除了刺客和豢养的死侍,有谁能做到在短短半盏茶的工夫里潜入大牢,并且接连杀掉几个手持利刃的狱卒?无论我去不去,王虎都活不过今晚!”

30、林晚卿质问着,三两步就到了李京兆跟前。她一身的血渍,有干涸的,有未干的。混着灯油的气味,腥闷得让人头晕。也不知是被血腥味冲的,还是被林晚卿吓的,李京兆一时慌张,连连后仰,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。他赶紧揪住桌角,慌忙吩咐衙役将林晚卿拦住。

31、李京兆这才松了口气,强打精神坐正了,还虚虚地用手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:“重点是王虎死了,因为你……”

32、“重点根本是你错了!”林晚卿瞪着李京兆,分毫不惧,白皙的额角隐约可见冒起的青筋。

33、“王虎不是奸杀案的凶手,甚至赵姨娘都不是他杀的!然而你从头到尾除了屈打成招,贪功冒进之外还做了什么?要是早日查明王虎的冤屈,那是不是他就不用被关在大牢?是不是就不会死了?”

34、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李京兆辩不过,被林晚卿这么一顿吼,就连气势都被压得弱了几分。他只能无能地狂怒道,“你藐视公堂,辱骂朝廷命官,按律笞刑三十!来人!给我……”

35、一声令下,然而还没等李京兆的那个“打”字出口,一句清冷的“等等”适时地打断了他。

36、李京兆这才想起静坐一旁,看了半天戏的苏陌忆。只见他月白的广袖一扬,骨节分明的长指挥了挥,方才还听令要蠢蠢欲动的衙役,霎时都跟蔫了的白菜一样,退了回去。

37、“苏大人……”李京兆还想说些什么,却被苏陌忆制止了。堂上就这么安静了一刹,火光跃动下,他蹙眉看向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录事。

38、林晚卿的发髻散了一边,乌发凌乱地搭在肩上。一边脸颊有明显的利刃擦伤,血珠已经凝固,挂在面前像一串红珊瑚。浅灰的官服上满是污渍、血迹……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。可是……

39、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忽然不可抑制地动了动,苏陌忆也说不清为了什么。为了她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?为了她洞察事实的敏锐?抑或只是为她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拗。

40、苏陌忆忽然笑了,仅仅是嘴角一丝弧线的挑动。这一刻,他觉得这个小录事有意思,很有意思。

41、“苏大人?”这一回,李京兆换了询问的语气,大约是他也察觉到了苏陌忆的反常,一时不敢妄动。

42、苏陌忆没有搭理李京兆,依旧看着林晚卿。他不疾不徐地问道:“你方才说,王虎没有杀赵姨娘?”

43、堂下的人愣了一下,仿佛是没想到苏陌忆会问这个问题。反应了片刻之后她才坚定地道:“没有。”

44、李京兆闻言嗤笑着,一脸的不屑:“你怎么知道他没有?”

45、李京兆又想说话,刚要开口,却被苏陌忆一个眼风给扫回去了。

46、苏陌忆继续问道:“那他半夜潜入女子闺房做什么?”

47、林晚卿沉默着,用牙齿轻咬着嘴唇里的嫩肉,虚弱地道:“若我说王虎告诉我,是他青梅竹马的赵姨娘给他递了纸条,要王虎带她私奔,大人信吗?”

48、心里悬着的疑问被证实了。苏陌忆不语,晃动的火光下,他的影子落在脚下的一尺二方地,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反复捻弄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,眼神也遥远地不知落在了何处。

49、“苏大人?”李京兆揣着颗心,弱弱地问,“苏大人可是有什么指示?”

50、苏陌忆怔忡了一瞬,牵起一丝疏离的笑:“没了。”

51、“那……这小录事……”为官多年,李京兆自然是惯会看人脸色。既然苏陌忆已经出面阻止,那下一步要怎么做,自然还是先问过他的意思。

52、苏陌忆似乎才反应过来,顺着李京兆的目光看向堂下的林晚卿。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,他收回反复摩挲的手,轻缓地置于膝上,道:“她是京兆府的人,怎么责罚,自然轮不到我大理寺来做主,李京兆决定就好。”

53、李京兆脸上原本谄媚的笑容一冷,半晌才回过神来。身边的这位苏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冷性冷情。别说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录事,就算是盛京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,但凡犯事,他都一视同仁,绝不护短包庇。他方才那么一问,倒是有点徇私枉法的意思。

54、弄巧成拙了,李京兆觉得懊恼,油腻腻的脸上又慌忙堆起点点笑意。他将苏陌忆恭维了一番,才对着堂下冷声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?给我拖下去,打!”

55、林晚卿闻言一怔,原本直视着李京兆的双眸一闪,眼睛里流露出难得的忧色。仅仅一瞬,这抹神情却很快被苏陌忆捕捉到了。她……似乎是在害怕?呵呵!看样子靠一口气就能怼天怼地的林录事,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?

56、苏陌忆压住上翘的嘴角,心里的惊诧很快就被细微的喜悦所取代了。知道害怕就好。知道害怕,就可以被掌控,能被掌控,就可以为他所用。

57、心思飞转之间,旁边的两名衙役已经上前将林晚卿架起,做势就要拖走。苏陌忆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动作:“苏某方才想了一下,这三十板子的笞刑,是不是太重了些?”

58、“嗯?”李京兆一愣,一头雾水地看着苏陌忆。

59、或许是对自己疑似徇私行为的掩饰,一向秉公执法的苏大人有些不自在地以拳抵唇,轻咳道:“林录事藐视公堂是真,可半夜去调查王虎也算是分内之事,况且,王虎一案确有蹊跷。”末了,一个眼风不重不轻地扫过李京兆,苏陌忆又补上一句,“倒是比李大人上心,也比李大人敏锐。”

60、杀人诛心,就算是颠倒黑白,苏陌忆也是一贯的理直气壮,一句话就让李京兆的那口气憋到了嗓子眼儿,两股战战。

61、“是是是……”李京兆一边揩汗,一边附和道,“苏大人说得对,说得对。那……”

62、“就笞刑十杖以示惩戒吧。”苏大人下了令,在场之人自然不敢忤逆。他们纷纷低眉顺眼地点头,就连拉人的力道都轻了许多。

63、然而林晚卿却依旧是一副担忧的神色。踌躇良久,林晚卿才看着苏陌忆弱弱地开口道:“可……不可以不打板子?”

64、“什么?”苏陌忆几乎给林晚卿问笑了,看她的眼神染上了点轻蔑。难得这人才智过人,虽然难驯,但良驹更是难寻。他不介意为了驯服林晚卿,先屈尊替他求个恩情。却不想,这人竟然蹬鼻子上脸,看样子不过也只是个贪生怕死的货色。

65、堂下的人似乎也猜到了他的婉转心思,像是在澄清什么,急着摆手道:“大人别误会。属下并非贪生怕死之辈,只是幼时家贫,双腿在冬日里留下了隐疾,害怕不能承受笞刑,这才有了这么个请求。”

66、“哦?”苏陌忆不屑,毕竟这些借口,他审犯人的时候已经听滥了。食指和拇指又藏在月白的广袖之下摩擦了起来,发出沙沙的响动。

67、“可是根据《南律》,这刑法之中除了笞刑,就只剩下鞭刑了。”说完苏陌忆故意停顿了一下,抬眼观察林晚卿的神色。

68、南朝鞭刑,一般是用来责罚犯了大过错的奴籍贱民。刑如其名,要将人吊起来,用牛皮扎成的鞭子在背上抽打。但那鞭子却不是普通的鞭子,上面布满倒刺,每一鞭下去,都是皮开肉绽、血肉模糊。作为京兆府的录事,林晚卿不可能不知道,苏陌忆这是在给她下马威。

69、然而出乎他意料的,林晚卿只是平静地笑笑,仿佛还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一般,对着他一拜道:“谢大人恩典。”说完,就跟着两位衙役走了。

70、这倒是把震惊又抛给了苏陌忆。她害怕挨板子,却愿领受人人闻之丧胆的鞭刑。林晚卿这个人,真是越来越有趣了。

71、月上中天,春夜的空气里漫着一层薄雾,将眉眼都染上水渍。

72、苏陌忆从京兆府出来的时候,已经将过丑时。叶青跟着他从京兆府沉寂的正门走出,将手上的一件大氅搭到了他的肩上。

73、苏陌忆一面系着带子,一面抬头看了看天色。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吩咐叶青道:“你现在去太医令白大人府上走一遭。”

74、“什么?”叶青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,也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了看天。这丑时三刻,正是万户梦沉的时分,就这么跑去人家府上……为了什么?

75、苏陌忆却对叶青的疑惑浑然不觉,俯身钻入马车,将身子往车厢上懒懒地一靠,驾车走远了。

76、叶青:“……”这位祖宗能把话说完再走吗?

77、梦里,她回到了四岁那一年,盛京大雪纷飞。她看见自己站在人群拥挤的街口,奋力地攀住身侧的一个石碑,怔怔地看向远处的父母。

78、记忆中的那场雪大得惊人,小小的她只看得见眼前一片白茫茫的。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,都是扎心扎肺地疼。像一把利刃,从喉咙一路滑下,最后跌进胃里,变成沉甸甸的一块。

79、那是一个半人高的木台,上面不仅有她的父母,还有萧家上下二十一口人。是的,她不姓林,她姓萧。

80、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关于童年,关于父母的记忆。她记得那天身着铠甲的官兵冲进萧府的时候,母亲将她藏在了厨房里荒置的旧灶下,告诉她,等下她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场游戏。如果她能不被发现,就赢了。之后她可以从后门出去,父亲的挚友林伯父会奖励她,带她去从未去过的地方,吃从未吃过的东西。小孩子一旦起了玩心,是很好骗的,哪怕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解释。

81、林晚卿是在离开盛京的路上发现不对劲的。一向守诺的父母没能跟她一同去那个他们口中好玩的地方。

82、也许是直觉,也许是小孩与生俱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孤勇。她找借口偷偷又逃回了盛京,才从街头巷尾的议论中知道,她的父亲被三司会审,判了满门抄斩。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,只是从百姓们的语气中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。然后她便浑浑噩噩地跟着人群去了西市的路口。

83、仅仅一眼,她吓得几乎失声。高高的木台上,萧家二十一口人一字排跪。他们身后,都是手持大刀的刽子手。不辨周遭的大雪中,她看见森凉的刀锋,晃得她眼睛生疼。

84、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从刀光之后走出来,拿出一张明黄色的锦卷,朗声读了些什么东西,可惜她听不懂。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后悔,早知道应该听母亲的话,好好地跟着先生念书。

85、群众哗然。他们纷纷前向推挤,差点将她攀着的石碑也推下来。林晚卿只能死死地抠住那块冰冷的石头,浑然不觉指甲断了,戳进肉里,幼嫩的指尖涔涔地流下血来。

86、高高的木台上,那个华服男子做了个手势,刽子手上前一步,将所有人都按在了石板上,露出脖子。屠刀被高高举起,锋利的刀口上寒芒跃动。她终于知道了什么,可是,她什么也不能做。眼泪顺着被冻到麻木的两颊流下,连依稀的视线都被遮蔽了。

87、“爹,爹爹……”她嗫嚅着,声音干涸而嘶哑。

88、一只手从人群中飞快地伸出,将她紧紧拽住,力道之大,她整个人都被拉离了石碑。一个带着风雪湿意的怀抱贴了上来,将她紧紧抱住。

89、“别看!”她记得林伯父对她说。林晚卿说不出话,只是哭。大雪窸窸窣窣地飘落,沾上她的睫毛,又匆匆地化成水,湿淋淋的一片。

90、“闭上眼睛!”仿佛被抽离了最后一丝的力气,林晚卿照做,看向林伯父的身后,一双大手附上她的小耳朵。隐隐约约,从很远很远的地方,她似乎听见一声闷响,万籁俱寂……

91、“从今往后,你是我林向矣的女儿,叫林晚卿。”

92、梦里的那一声声林晚卿,渐渐虚幻,又慢慢叠加,变成耳边一声夹着热气的林晚卿。她昏沉沉地睁开了眼。入目的是梁未平那张半是恼怒、半是担忧的脸。昏暗的烛火从他背后映过来,将他本就不怎么出众的五官,再度模糊了几分。

93、林晚卿这才想起来,昨日受完刑,被人扶进了京兆府留给他们临时暂住的小间。因为白日的劳累奔波,再加上几道新伤,她一沾床就晕了过去。

94、梁未平应该是听说了什么,自己找来的。她动了动手,才发现自己还趴在床上。昨日穿的那件灰袍沾满血迹,现在干了,粘在背上,一动就拉得疼。被子虚虚地掩在她的身上,一点也不顶用。有伤就有寒。

95、这伤口昨日没来得及处理,又这么将就地睡了一晚,林晚卿现在只觉得头晕发冷,四肢乏力。应该是发热了。

96、她看向梁未平,嘴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,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话:“梁兄。”

97、十二年了。她的执念带她走到这里,却也终结在这里。林晚卿以为,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无助的小姑娘。可如今才发现,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。就连这不轻不重的伤口,都找不到一个能帮自己清理的人。她看着梁未平苦涩地笑,伸手轻轻挥开了他递来的水。

98、林晚卿唤他,依然是哑着嗓子:“梁兄,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,你能替我保守住吗?”

99、梁未平手上的水抖了抖,挣扎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:“什、什么……”

100、林晚卿知道他是个胆小的人,也无意将他拉入任何危险的境地。可如今除了梁未平,她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信任的人。她将身子从床榻上半撑起来,那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带着淡淡的光,从肩背垂落。将她原本就秀气的面容衬得更柔了几分。就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,梁未平便有些慌了。一个萦绕在他心头千百遍的荒唐念头突然蹿起,像关不住的流星蛱蝶。

101、林晚卿从容地扯下脖颈处那块粘上去的假喉结,将遮住视线的头发往后拢了拢,仰头看着梁未平道:“梁兄可曾怀疑过我的身份?”

102、手里的水再也端不住了,手一软,就洒了一地,湿淋淋的到处淌。

103、林晚卿沉声接过他的话:“我是女子。”

104、梁未平脚下一软,只觉得站也站不住了。是呀,他曾经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林晚卿的身份——秋水眼、芙蓉面、凝脂皮、杨柳腰……眼前的这个人,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女子。可是百年以来,南朝不许女子参加科举,更别说为官。梁未平之所以无数次怀疑,却次次都轻巧揭过,就是因为他不相信竟然会有女子甘愿冒着欺君的罪名,如此想不开。说到欺君,梁未平咽了咽口水……如今他也知晓了此事,是不是也算包庇、欺君了?

105、或许是从梁未平时青时白的脸色里猜到了什么,林晚卿补充道:“梁兄不必担忧。此事只有你一人知晓,若是真有东窗事发之日,你只需假装不知,我定然不会供出梁兄。”

106、“嗯。”梁未平点头。反正不想知道也知道了,他还能真的给忘了不成?只是这接下来……

107、梁未平低头,目光落在林晚卿破碎的衣袍上,一时有些无措。顺着他的目光,林晚卿也转头,看了看自己的后背。浅灰色的衣袍渗血,还有些裂口。好在最近天气不热,中衣也穿得不算单薄,倒是没露出里面的裹胸来。

108、林晚卿便对着梁未平道:“如今我也没有可信之人,还烦请梁兄帮忙清理一下伤口。”

109、梁未平一怔,两只手都快搅在一起。可纠结半晌之后,他还是走到了墙侧的矮柜前,摸来一把剪刀。

110、喀嚓喀嚓的清脆声音响起,林晚卿觉得自己背上凉了一片。衣服倒还好说,只是里面用于裹胸的布条沾了血污,干涸之后早已和翻出的皮肉混在了一起,只要稍微扯一下就是眼冒金星的疼。梁未平动了两下,见林晚卿咬牙喘气的模样,又不敢再下手了。

111、或许是伤口拉扯得太疼,林晚卿趴在床上喘气的时候,鼻子一酸,几滴泪水就顺着鼻尖落了下来。一股说不清是委屈,还是不甘的情绪突然翻涌起来,她干脆起身,发狠地将背后的布条乱扯一通。伤口才止血,被她这么一扯,又涔涔地冒出血来。

112、梁未平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,想上前阻止,却碍于男女大防,不知该如何下手。

113、正在这时,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。两个人一惊,林晚卿赶快用棉被将自己裹住,退到了床榻里侧。

114、“谁啊?”梁未平并不健壮的身躯挡在床榻前,张开微微颤抖的双臂,他对着外面强打精神地问了一句。

115、“是我,大理寺卿苏大人的侍卫,叶青。”

116、屋里的两个人呼吸都快停止了。梁未平惊恐地瞪着眼睛,转头看林晚卿,却见林晚卿正一样惊恐地望向他。

117、“笃笃笃……”单薄的木门又晃了起来,连带着床榻都抖了几抖。

118、林晚卿觉得,若是叶青拍门的力道再大几分,那扇小破门就能被拍飞了。所以现在他们在这里纠结开不开门,似乎意义不大……

119、于是,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,叶青看到的就是梁未平满头大汗,脚步虚浮地守在林晚卿床榻前。而床榻上的林晚卿,用棉被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,不留一丝缝隙。两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闪躲。林晚卿的眼中,甚至还带上了一点防备。

120、叶青是个粗人,一向搞不明白人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,也就懒得去细问。他将背上的两大包草药放在小间的矮桌上,道:“这是苏大人让我送来的。”

121、林晚卿愣了一下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122、叶青又伸手去怀里摸了一通,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,道:“他让我给你带句话,治好伤,去大理寺报到。”

123、这些日子以来,林晚卿一直恍恍惚惚,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直到她端端正正地站在了苏陌忆的书房之外,抬头看向那块御赐烫金牌匾之时,才觉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。

124、门口的衙役听她报了姓名,便将她一路领到了这里,甚至毫不见外地替她开了门,让她进去里面等。

125、窗边有一张黄花梨木桌,一把太师椅,旁边是一架山水青鸾的大屏风,把房间里另一侧的高木架都隔开来。

126、林晚卿来到一个木架前,只见上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些标着名字和编号的卷宗,一眼望不到头,宛如城墙上的砖块,细密而整洁。

127、洪武六年扬州王氏灭门案卷底部的一行小字上——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……甲乙丙丁,戊己庚辛……”

128、“……”这得多别扭才会干出这么拧巴的事情来?林晚卿的嘴角抽了抽,突然对自己的这个新上司有点害怕。

129、身后的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。松木夹杂着青草的味道,带了点四月里的绿樱香,是干净清爽的味道。

130、林晚卿后背一凛,转身正欲拜见,却见苏陌忆沉着个脸径直向她走来,二话不说地几乎快将她抵到身后的木架上。饶是设想过千百次的见面场景,林晚卿当下也只剩手足无措。

131、方才入门时的清幽味道此刻将她全然包围,霎时浓烈了数倍,甚至隐隐带上了杀气。书页的潮气混杂着新鲜的墨香——这人应当是从审讯堂直接过来的。

132、她强压住要跳出喉咙的心脏,抬头想看看苏陌忆的表情。无奈两个人身量差距太大,林晚卿哪怕踮起脚也只能看见苏陌忆的喉结。

133、眼前的人根本没听她解释,往旁边一侧,长臂拂过她的耳边,冷声道:“往旁边去。”

134、林晚卿一怔,顺着木架挪了挪脚步。

135、苏陌忆微蹙剑眉,长指落在她方才碰过的一卷卷宗上,侧身平视半晌,将它往外抽动了一毫的距离。所有卷宗又恢复了一条直线的完美状态,苏陌忆满足地叹出一口气,这才起身看向林晚卿。

136、“……”林晚卿眼皮狂跳,无言以对。

137、林晚卿没有想到,这个看起来冷情冷性的大理寺卿,竟然在自己书房后面的绿樱林里弄了个颇具情调的小凉台。凉台不高,除了轻轻摆拂的素白纱幔,四周都没有遮蔽,正是欣赏落樱暖阳的好去处。

138、林晚卿怀着忐忑的心情,跟随苏陌忆坐下。

139、苏陌忆一直沉默不语,低头整理袍裾,似乎在思忖什么。

140、旁边一个小厮搬了些卷宗过来,正要退下,却被林晚卿唤住了。

141、小厮一愣,看着林晚卿不屑地道:“这里是大理寺,不是酒楼茶馆。”

142、林晚卿一噎,刚要说话,却听见对面的人缓声道:“一壶西湖龙井,两盏茶瓯。”

143、“是。”小厮颔首,放下卷宗走了。

144、一卷案宗被递到了眼前,林晚卿回神接过来,缓缓展开。案宗是王虎身涉的奸杀案不错,但已经和前年的那桩案子撇清了关系。这卷案宗也是新写的,上面还落下了大理寺卿的官印。

145、“大人……”林晚卿心中一凛,诧异地抬头看向苏陌忆。她记得苏陌忆之前说过,不想管这个案子的。

146、茶香氤氲,面前的人不疾不徐地为她斟茶,缓声道:“现在这两桩案子都是大理寺的。”

147、两桩案子?意思就是,他不仅接管了王虎的案子,就连那桩连环奸杀案也一并接管了。

148、林晚卿握着卷宗的手抖了抖,又听苏陌忆问道:“你觉得王虎之死是谁做的?”

149、“哦?”苏陌忆波澜不惊,只将一盏热茶推到她的跟前。

150、“大约在王虎入狱之时,真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。”

151、苏陌忆闻言神情微舒,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:“可若是真凶做的,那不应当做成畏罪自杀的模样吗?”

152、林晚卿低头嘬了一口茶,思忖道:“照如此一说,那为何真凶不在一开始就直接杀了王虎,要让他来这狱里走一遭?在外面杀人不是比在狱里杀人容易许多吗?”

153、“所以王虎是真凶一开始就没有考虑到的变数。”林晚卿看着苏陌忆,继续道,“真凶想杀的人原本只有赵姨娘,他是想把此案推给奸杀案的凶手。对于那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人,受害者多一个少一个,没有人会深究,是最好的嫁祸对象。”

154、“可是京兆尹去的时候,却碰巧在案发现场遇见了王虎。”

155、林晚卿点头:“对,一定是这样。所以,是李京兆自己错把王虎当成了凶手,然后贪功冒进、屈打成招。凶手害怕事情败露,才想要杀人灭口。”

156、苏陌忆不置可否,骨节分明的食指在白玉杯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:“那便又回到那个问题,为何不做成畏罪自杀?”

157、林晚卿沉默了。是的,若是要杀人灭口,真凶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,摆明了要引起各方关注,道理上着实说不通。从现场的死者来看,动手的人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。若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大牢,也不会做不到。陷入了僵局,两个人间只剩下和风落英。

158、苏陌忆掸了掸袍裾上的飞絮道:“也不急这一时,待你熟悉了大理寺,一切可以从长计议。”

159、说到大理寺,林晚卿起了其他心思,追着苏陌忆撩袍起身的动作站了起来,双眸晶亮地试探道:“听说大理寺存有建朝以来,所有重案要案的卷宗?”

160、苏陌忆一顿,转身回问:“所以呢?”

161、林晚卿倒是不客气,直言道:“那我休沐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吗?”

162、“休沐?”苏陌忆状似不解,“你又不是大理寺编制,何来的休沐?”

163、“……”林晚卿愣了一下,张了张嘴,没发出一个音节。也就是说,苏陌忆让她来大理寺,却不打算给她名分?这真的是掌管天下刑狱的大理寺,而不是什么街边的黑心作坊吗?

164、而眼前的人却一脸正气、理直气壮地道:“你是本官单独邀来的,自然是跟随本官的行程。”

165、“那……”林晚卿稳住快要崩坏的表情,“那我若要查询一些资料文献该怎么办?”

166、苏大人依旧是一派凛然地道:“你负责的案子就只有连环奸杀案这一桩,要查资料也应当去京兆府。”

167、“……”林晚卿已经感觉受了内伤,却仍不死心地道:“我天资愚钝,有时需要前人的经验来打开思路,故而……”

168、没等林晚卿说完,苏陌忆仿佛失去了耐心,他转身时留下一句:“天资愚钝,刚好用这桩奸杀案来正一正名,反正我大理寺也不养闲人。”

169、大理寺,亥时。夜色沉酽,偏院小间的轩窗中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。一场大雨过后,空气中流淌着青草落英的香气。

170、林晚卿揉了揉酸疼的脖子,从桌上的一堆案卷中抬起头来。春夜乏沉,人本就极易困倦。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,拾起一截竹签拨了拨灯芯。

171、苏陌忆只给了她七日的时间。若是能找到新的线索,她便可以正式进入大理寺,那间卷宗室她就可以去了。故而三日以来,她几乎日夜都泡在这里,研读苦思。

172、反正没地方去,林晚卿干脆把所有家当都搬过来了。到底是新环境,一切都还不适应,特别是身边还少了一个聒噪的人。之前在京兆府办案的时候,她和梁未平经常几宿几宿地辩论。虽然次次都是她全方位压倒式地获胜,但跟别人讨论和独自冥思苦想,林晚卿觉得,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。她叹了口气,有点想念梁未平。

173、眼神随着飘忽的思绪飞出窗外,一轮明月高悬夜空。院中的几株春梅已经长叶,叶尖儿在月色下泛着点点银光。

174、月色流转之间,一株矮木无风无雨地摇了摇。一股熟悉的,清甜的香味袭来,静谧得如同这沉月。

175、林晚卿愣了一下,想起王虎被杀那夜的一抹胭脂色……脊背处的一股阴凉蹿起,她无意识地咬了咬牙。可与此同时,心中的那股不甘也出现了,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窃喜。她立即摸出一把袖箭,出了小间。

176、那道黑影稍微一顿,沿着小院的廊庑脚尖一点,翩然跃出围墙。身形轻盈到……不像是一个男子。

177、林晚卿紧跟着追出小院,深夜的月下,只见他沿着九曲回廊,向着不远处的小池纵身跳下。月下波光间,那个黑影如惊鸿一般飞过,脚尖只在池上留下浅浅印迹。回眸看她之时,她甚至觉得黑影的动作宛如翩跹而舞……

178、林晚卿思忖着,快速搜索着脑海里的一切记忆。晃神之间,她离那个黑影越来越远。眼睛一眨,他已经融入一片开阔的夜色再也不见。

179、林晚卿停下来,才发现自己跟着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带。这里无花无树,就连一间屋子都没有。若是要藏身,必定不会在此处。她步履轻移,顺着黑暗寻过去,耳边却是一阵哗啦的水响。回廊的尽头,一间偌大的书房还亮着灯,在黑夜里微光明灭。

180、远远地,林晚卿看见屋内亮着灯的窗棂上,悠悠映出一个一闪而过的纤瘦身影。是他!她心中感到惊喜,步下生风,向着亮着灯的屋子猛然一跃!

181、咔嚓!木质的轩窗碎成残渣四散,林晚卿从窗口纵身而入。落地的一瞬间,她只觉得脚下一滑,似乎踩到了一摊水渍,重心霎时不稳,整个人便朝后仰去。

182、一声闷响之后,尘埃落定。她躺在地上,全身酸痛,挣扎着爬不起来。头顶上一束阴阴的冷光,向她穿刺而来……

183、浴池里的人挑眉看着眼前这一切,手上拿着的书,抖了抖:“这一次,你又想做什么?”

184、清冷的男声,愣是让热气氤氲的浴室都降了几度。不会吧……这人除了给自己布置凉台,在书房后面还给自己开辟了一间净室?

185、林晚卿语塞,嗫嚅地道:“我……我好像看见了杀掉王虎的刺客……”

186、“哦?”苏陌忆悠然地放下手中的书,往前趴靠在浴池边看着她,接着问,“那抓到了吗?”

187、“没……就是……还在追呢……”林晚卿说着话,默默地在地上躺着换了个方向,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。

188、“大人……您慢慢洗……我……再到别处去看看……”她起身捡了袖箭,连身上的水都来不及擦,拔腿就逃。

189、可是抬头之间却看到靠在屏风上的一面铜镜,在悠悠的反光中,苏陌忆的身后是……

190、那个黑衣人!她双眸一紧,顾不得多想,便转身向着那个黑影扣动了手中的机关!

191、哗哗的水声漫溢,林晚卿只见万千水浪惊现眼前,在微晃的烛火下全然映成晶亮的一片。然而在水浪之后……某人紧实无瑕的肌肤、匀称健硕的线条,映着水光和烛火历历在目!她霎时屏住了呼吸,一支袖箭也失了准头,射进了那面铜镜。

192、屋内的烛火被苏陌忆泼出的水浪熄灭了,瞬间的黑暗,让林晚卿眼前的一切都没了着落。一片黑暗之中,她看不见苏陌忆,当然也看不见那个黑衣人,一时间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,不知如何是好。

193、“在这里别动。”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,热气混杂着他独有的松木青草香在鼻尖晕染开。

194、林晚卿心头一抖,觉得脚下更麻了。

195、微风吹来,眼前一线白光闪过,触感是柔软的丝绸。苏陌忆快速取了一侧屏风上的白色内袍,将自己的全身裹住。

196、月光翻涌之间,耳边已经是你来我往的簌簌响动。那人拿着武器,周遭空气嗖嗖作响,想是已经将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。

197、也不知是谁不敌谁,几招之内,已经有人被打得步伐微乱,连招式都不甚连贯。

198、“唔……”一声闷哼,随后便是室内屏风碎裂的脆响。房间里安静下来。

199、站在原地半天的林晚卿,借着月光好不容易才缓过来,眼前清明了几分,此刻却又听到一声巨响,又不知是谁被击中了。想是文官出身的苏陌忆手无寸铁,又没穿什么衣服,活动不太方便,在打斗中处于下风。

200、她只觉心中一凛,也顾不得什么,向着站立的那个黑影一掌拍去。黑影果然反应够快,侧身一躲,灵巧得像一尾滑溜溜的鱼。

201、林晚卿幼时跟着父亲习过一些简单拳脚,当下也是凭着一股孤勇,朝着那黑影又是一招。这一次她向着黑影的臂间击去,那人抬手一挥,反手将她缚住,顺势一拧,她整个人便到了他身下。可是他似乎没打算放开她,而是抓住她愣了片刻。

202、林晚卿抓住空当,对着他两腿之间就是猛烈一踢!他惊了一瞬,一个前倾跃起,躲开了。手上将她整个人像拎着布偶一样腾空一甩,又固定在了身前。

203、但这一次到底是地上太滑,那人没有站稳,往下一坐,整个人作势就要倒下去。他将林晚卿往胸前一裹,双腿夹住她整个人,腰腹再一个用力,抱着她就倒了下去。

204、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刺客!林晚卿自知不是他的对手,如今只想快速脱身。她趁着刺客夹住她不能动弹,向着他的腰间就是一拳。然而,她终究是敌不过他。那一拳方才触及他的股腹,就被他即时一掌劈开。

205、林晚卿手上一软,拳不成拳,变成软绵绵的掌,下落的地方还比原先的矮了几寸。

206、林晚卿:“……”两个人都僵住了。林晚卿的头枕在他的胸口,这才惊觉这人的身形比自己高大了好几分。自然也比方才看见的黑影,高大了好几分。

207、“大人!”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,全黑的屋子内刹那间火光通明。

208、叶青不早不晚地带着一帮衙役赶到,正巧看到了苏陌忆没穿什么衣服,抱着浑身湿透的林晚卿,躺在一片狼藉的浴池边……而林晚卿的手……还放在了他的某处……

209、叶青觉得,世界坍塌了。是了,大人一向冷静自持,不管闲事,但对这个林录事却一直例外——跟踪,送药,将他安插到自己身边,再加上年过弱冠还未娶妻……是了,一定是这样了。

210、“有……刺客……”林晚卿僵硬着身子,舌头打结,试图解释。

211、在场众人似乎没有听懂,依旧愣着。

212、叶青随即转过身去,将苏陌忆和林晚卿挡住,严肃地吩咐道:“快去找刺客!不要在这里愣着!”

213、众人这才看懂他的暗示,非常识趣地三两散开,假意找刺客的样子走远了。

214、“唉……”叶青颇有些悲伤地叹了口气,向苏陌忆递来一个“虽然我很震惊,但我依然选择理解”的眼神,十分沉重地走了。最后,他还不忘带上净室的门。

215、“起!”林晚卿手心一烫,赶快收了回来。

216、苏陌忆缓缓地起身,镇定自若地整理了衣袍,他才对着林晚卿道:“你怎知他是杀害王虎的凶手?”

217、此刻林晚卿的眼神和心思,依旧停留在苏陌忆身上,一时也无言以对。

218、苏陌忆被林晚卿瞧得发冷。他本就只穿了一件不厚的素白睡袍,如今还浸透了水。那袍子就这么湿漉漉、薄透透地贴在身上。胸肌,腹肌,手臂的线条,其实完全遮不住。

219、“咳咳……”苏陌忆以拳抵唇干咳了两声,侧身又去取来一件厚一点的外袍。

220、林晚卿发现了苏陌忆的不自在,也察觉到自己失态。都是男人,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地盯着看的。她也清了清嗓子,故作镇定地道:“我曾经在京兆府的大牢外与他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
221、“刺客身上的味道很特别,我能闻出来。况且……”林晚卿又补充道,“方才我跟着他一路过来,发现身上的味道倒是有几分熟悉,但具体我也说不上来。”

222、“嗯。”苏陌忆随意地附和一声,追问道,“关于王虎案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?”

223、林晚卿吃过一次亏,这次多了个心眼,只问:“那要多管一件案子的话,大人是不是会有奖赏?”说完向苏陌忆投去一个期待的眼神。

224、“奸杀案是你的,王虎案是本官的,没有奖赏。”

225、林晚卿:“……”这人为什么泼皮耍赖都这么理直气壮啊?

226、“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……”林晚卿瘪嘴。既然如此,那个跛足婢女的线索她得留一留,哪天心情好了再说。

227、苏陌忆见她这样,不知为何,起了一点好笑的心思。他若无其事地道:“那本官先卖你个人情吧,给你提供一条奸杀案的线索。”

228、林晚卿一噎。难道奸杀案不是大理寺的案子?为什么叫卖她人情?这个狗官真的……可惜抱怨归抱怨,本能却驱使她快速地点了头。

229、“按照你分析的凶手性格,十之有八的情况会是熟人作案。三个受害者一个共同点,就是在成为达官显贵的外室和姨娘之前,都曾是盛京平康坊的头牌花魁。”他修长的手指系好松垮的外袍,随意道,“明日随本官去看一看。”

好了,关于大理寺卿by安妮薇和大理寺的问题到这里结束啦,希望可以解决您的问题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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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A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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